春天的贝耶勒基金会 Photo: Mark Niedermann
在巴塞尔艺博会的发源地,一家位于瑞士边境的美术馆总是吸引着全球热衷艺术的人士专程前往。贝耶勒基金会被誉为世界上最美丽的美术馆之一,由著名建筑师伦佐·皮亚诺打造,美术馆坐落在一隅精心打造的英式田园之中。在静谧的外表下,贝耶勒收藏的总价值接近20亿美元。《时尚芭莎》独家专访贝耶勒基金会总监萨姆·凯勒,为你揭开瑞士最受欢迎美术馆的秘密。
「建花园的人」
“我总喜欢把经营美术馆比作打理花园,在栽种的时候就需要考虑到每种植物的花期;如果只是为了一时的好看,将花束直接插进土里,那么终有一天会枯萎。美术馆是一方需要被谨慎规划的土地,绝不是一时兴起开张的花店。” 贝耶勒基金会(Fondation Beyeler)总监萨姆·凯勒(Sam Keller)一边说着,一边看向落地窗外。向外望去,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平整的草地,绿意蔓延到了远处的山坡,黑森林的触角延伸至此,瑞士与德国的边境线被葡萄园掩盖了起来。
晚夏的贝耶勒基金会 Photo: Mark Niedermann
贝耶勒基金会就坐落在瑞士巴塞尔的郊外,在这个只有20万人的城市里,分布着40家美术馆与博物馆。发达的现代公共交通可以将人们快速地送往目的地,而本地居民依然保持着相对缓慢的生活节奏。往年,国际访者常常选择在六月时涌入这里——每年六月份的巴塞尔艺博会作为全球影响力最大的艺博会之一,吸引着全球最顶尖的画廊和收藏家。贝耶勒基金会总监萨姆·凯勒 Photo: Mark NiedermannGuided tour of the permanent collection of the Fondation Beyeler, 2016年;亨利·卢梭《Le lion, ayant faim, se jette sur l’antilope》, 1898-1905年 Photo: Mathias Mangold
贝耶勒基金会的创始人恩斯特·贝耶勒(Ernst Beyeler)在创办巴塞尔艺博会之初大概没有想到如今的盛况,但这并不妨碍其收藏成为巴塞尔长期以来最为骄傲的名片之一。恩斯特·贝耶勒和希尔迪·贝耶勒在贝耶勒画廊前, 1997年 Photo: Niggi Bräuning
2019年,43.7万名参观者到访了贝耶勒基金会,这是瑞士其它美术馆所没有的成绩,纵览过往展览中接连出现的艺术家——毕加索(Pablo Picasso)、莫奈(Claude Monet)、弗朗西斯·培根(Francis Bacon)、爱德华·霍普(Edward Hopper),贝耶勒基金会显然坐拥着行业内顶尖的资源。克劳德·莫奈《Nymphéas》, 布面油画,200×180cm,1916–1919年 ©Fondation Beyeler, Riehen/Basel, Beyeler Collection Photo: Peter Schibli, Basel
在基金会现有的、从贝耶勒收藏中精选而来的400余件作品中,20世纪西方现代主义大师占据了大多数,这得益于当年恩斯特·贝耶勒与许多伟大艺术家的亲密友谊。上世纪50年代,他与毕加索成为了朋友,毕加索允许当时还是艺术商人的他自由选择26幅画作进行售卖。60年代早期,恩斯特·贝耶勒更是一口气买下了70件贾科梅蒂的作品。2010年其去世后,据估算贝耶勒收藏的总价值至少达到了18.5亿美元(约人民币130亿元)。文森特·威廉·梵·高《Champ aux meules de blé》, 布面油画,50×100cm,1890年 ©Fondation Beyeler, Riehen/Basel, Beyeler Collection Photo: Robert Bayer
View of the permanent collection of the Fondation Beyeler, 2015年;克劳德·莫奈《Le bassin aux nymphéas》, 大约1917-1920年©Fondation Beyeler, Riehen/Basel, Beyeler Collection Photo: Mark Niedermann
与世界上其它知名美术馆相比,贝耶勒基金会的所在地令其带着一丝避世的意味。由获得普利兹克奖的建筑师伦佐·皮亚诺(Renzo Piano)所打造的美术馆低调地坐落在一处花园内,树木遮挡着建筑,一条细长的小径代替了常见的显眼大门,直通向美术馆内部。秋天的贝耶勒基金会花园;Thomas Schütte《Hare》, 2013年 Photo: Mark Niedermann贝耶勒基金会年度夏季派对的音乐会 Photo: Mathias Mangold
“参观者不是随意走进来的。他们专程赶来,穿过我们的花园,然后将生活琐事抛在身后。”萨姆·凯勒笑着说:“走出美术馆,你可以到访我们的餐厅和咖啡馆,或者在花园中逛逛,甚至去爬山!你知道的,艺术不是生活的全部。”听到美术馆的总监说出这句话,你很难不感到惊讶。「时间与金钱」
由伦佐·皮亚诺设计的贝耶勒基金会 Photo: Mark Niedermann
当一座美术馆拥有贝耶勒基金会这样的声誉,人们很难不对其财务状况感到好奇。与如今动辄几千件藏品的私人美术馆相比,建立了23年的贝耶勒基金会目前只有400余件作品。根据萨姆·凯勒的透露,基金会每年有几百万瑞士法郎的预算去购置艺术品;除此之外,大量的研究工作也一并进行着。View of the permanent collection of the Fondation Beyeler, 2013年;克劳德·莫奈《Le bassin aux nymphéas》, 大约1917-1920年; 《La cathédrale de Rouen: Le portail (Effet du matin)》, 1894年 ©Fondation Beyeler, Riehen/Basel, Beyeler Collection;埃尔斯沃斯·凯利《White Ring》, 1963年, 私人收藏 © 2013, Ellsworth Kelly Photo: Serge Hasenböhler
贝耶勒基金会有着自己的艺术咨询委员会:这其中包括来自古根海姆美术馆、蓬皮杜艺术中心、泰特美术馆以及柏林国家美术馆等顶尖艺术机构的总监及学者。
“什么样的作品值得为了下一代而保存?什么样的作品值得展示给大众?什么样的作品值得我们付出如此多的时间、精力和金钱投入?”当问及选购艺术品的标准时,萨姆·凯勒并没有直接提供答案,反而连着抛出几个问题:“所有的作品都是经过谨慎选择的,它们最终进入到贝耶勒基金会的大家庭中,我们为此承担着定期将它们展示给大众的责任。”
亨利·卢梭《Le lion, ayant faim, se jette sur l'antilope》, 布面油画, 200×301cm,1898-1905年 ©Fondation Beyeler, Riehen/Basel, Beyeler Collection Photo: Robert Bayer
该基金会素来以策划高质量的展览而闻名于世,大多数展览的成本在200-300万美元之间,而西方现代艺术大师的展览会花费更多。为了展出最合适的作品,贝耶勒基金会常常需要从全世界的机构与藏家手上借展,保险与运输费相当高昂。
后期的费用无法简省,前期的投入同样可观。在贝耶勒基金会,筹备策划一场展览通常需要2-3年的时间,曾预计今年五月呈现的戈雅(Goya)大展更是耗费了五年多的时间才得以成形。
View of the permanent collection of the Fondation Beyeler, 2014; 保罗·克利《Glüht nach》, 1939年, 《无题(Gefangen/Diesseits–Jenseits/Figur)》, 大约1940年;《Zeichen in Gelb》, 1937年;《Schlamm-Assel-Fisch》, 1940年, 《Mumom sinkt trunken in den Sessel》, 1940年;《Vor dem Blitz》, 1923年 ©Fondation Beyeler, Riehen/Basel, Beyeler Collection Photo: Mark Niedermann1997年,贝耶勒基金会正式在巴塞尔的里恩(Riehen)落成,基金会从私人收藏逐渐转向了公共机构,来自州郡与城市的资金支持令美术馆获得了公众层面的认可;与此同时,以瑞士银行和诺华制药为代表的瑞士本地企业是贝耶勒基金会长期的合作伙伴,许多私人资助也为美术馆的正常运转提供了支持。春天的贝耶勒基金会花园;亚历山大·考尔德《The Tree》, 1966年; 埃尔斯沃斯·凯利《White Curves》,2001年 Photo: Mark Niedermann
贝耶勒基金会电子音乐会 Photo: Mathias Mangold
作为瑞士参观人数最多的美术馆,可观的门票收入让贝耶勒基金会拥有了独立运营的底气。“我们与赞助商有着密切的合作,但同时他们也尊重美术馆自由发展艺术的初衷。基金会建立之初的一大宗旨就是艺术与自然的和谐共处,如果企业本身涉及到污染环境的业务,那么我们就不会接受这样的赞助。”萨姆·凯勒将目光再次投向窗外的草地与森林,“各个部分都是协调地、合乎逻辑地组合在一起,我认为这是使一家美术馆强大的原因。美术馆的使命应该贯穿在每一个环节。”
贝耶勒基金会的春天 Photo: Mark Niedermann百年来,收藏与保护艺术品的传统刻在巴塞尔这座城市的基因之中。17世纪,巴塞尔市便已经开始进行公共收藏,长期的和平使得收藏传统不仅没有中断,而且逐渐形成了自己的体系。春天的贝耶勒基金会花园;亚历山大·考尔德《The Tree》, 1966年 Photo: Mark Niedermann
埃德加·德加《Trois danseuses (Jupes bleues, corsages rouges)》, 色粉, 94×81cm,约1903年 ©Fondation Beyeler, Riehen/Basel, Beyeler Collection Photo: Robert Bayer
历史教会了瑞士人如何保持耐心,这在如今浮躁的艺术收藏圈里难免显得格格不入。而贝耶勒基金会则有意保持着这份距离,“我们与艺术市场之间有一道隔离墙,作为一个美术馆不应该与艺术市场有任何利益关系,所有人都在看着贝耶勒基金会,我们必须要划清界限。”萨姆·凯勒说道。
贝耶勒基金会的年度夏日派对 Photo: Mathias Mangold
恩斯特·贝耶勒在成立基金会前不仅是巴塞尔艺博会的联合创始人,同时还是一位成功的画廊主。令人惊讶的是,建立美术馆的几年后,他主动关停了效益良好的画廊。对于贝耶勒夫妇来说,优秀艺术品的最好归宿永远是美术馆。1982年,基金会的先行成立让建造美术馆的计划提上了日程。恩斯特·贝耶勒和希尔迪·贝耶勒在贝耶勒基金会,1997年 Photo: Kurt Wyss, Basel
即便贝耶勒基金会主动与艺术市场的商业化运作划清界限,但其二者的关系依然错综复杂。权威美术馆的展览曝光为艺术家增添了名望,带动了其作品的销售;市场又很快将作品的价格推到很高的位置,与此相对应的便是保险金额的上涨,而最终价格波动反作用到了美术馆的展览开销上……
夏日的贝耶勒基金会花园;埃尔斯沃斯·凯利《White Curves》,2001年;亚历山大·考尔德《The Tree》,1966年 Photo: Mark Niedermann
“就如同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行业一样,艺术圈也是一个生态系统,只有每个部分都各司其职、保持理智,这个系统才能运行下去。但显然,现在有些东西已经失衡了。”
2008年,萨姆·凯勒被委任为贝耶勒基金会的总监前,担任了近八年的巴塞尔艺博会总监职务。早在上世纪90年代,他便已经开始留心中国的美术馆建设状况。“我一直关注着中国美术馆行业的变化,发展的速度简直不可思议,在大多数国家需要经历好几代才能看到的场景,在中国一代就做到了。”保罗·塞尚《Sept baigneurs》,布面油画,38×46cm,1900年 Fondation Beyeler, Riehen/Basel, Beyeler Collection Photo: Robert Bayer
中国民营美术馆的井喷式发展无疑吸引着艺术世界的注意,但“美术馆”三个字的定义正在随着数量增长而变得模糊。对习惯于积淀数十年甚至百年时间的美术馆来说,收藏是其得以存在的核心,而建立具有价值的收藏需要足够的时间与耐心。“美术馆自身有一个生命周期,而它应该超越一代人的时间。”萨姆·凯勒停顿了半晌:“运营美术馆不是朝着终点线的冲刺,而是一场马拉松。”
▲ 原文刊载于《时尚芭莎》7月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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